——给宝卿、杨力
1
废弃的高架铁路，横跨整座山谷。
走在上面，就像走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
看这锈红铁轨，和枕木拼成一溜方格，
石子亮灰底色——
胶卷被抻平，皆显现当年光影。
恰如路轨一端，东北方半山上
早关停的热电厂，粗大烟囱高举标语
假装还在过去日子里。
而疯长的蒿草提示变迁，
从洋灰板路基塌裂的孔洞
可窥见新生活一隅：彩钢瓦的实用美学
打扮时髦的候车妇女。
另一端钻入西南方隧道。
从那幽暗中，火车不时鸣笛冲出，
但不是奔向我们，而是从岔道
驶往南面那条架在两山间的主干线。
因车速慢，愈发轰响，
带着脚下旧轨也轻轻震颤。
虽然明知火车永远不会再来这边
走近那洞口仍然生出恐惧。
这时一道潮青色凉爽的阴影
由西而来，推着明亮的光越过我们
一直压上东边高高的山峰。
余晖直晒的最后尖顶
呈耀眼的金黄色，炉焰般燃烧。
我们惊讶地看着它，直到完全熄灭。
桥下，屋顶、树冠失去光泽
逐渐褪下色彩。在长久凝视中
夜色像慢慢变浓的雾，终于完全充满谷底。
村子融入那团昏黑
变作亮起来点点灯光。
纳凉的人还在，只有声音传来。
2
而同时，群山黝黑的轮廓线上
云彩正化为浅灰，从它们绚烂的
黄昏盛宴中隐身。
又一列客车穿出，在山腰拉出长长亮格
曝光着那一方方旅途生活。
停顿与流逝的戏法。震慑与恍惚。
我看见飞驰的光带剖开浓重山影
被另一侧隧道吞没。响彻山谷的咔咔声
也随之消失在大山深处。
又像保存在耳边海螺壳中
一直都在，只是极其细微。
再看天顶，透亮的蓝紫色
因越来越扎眼的星点变得深邃。
白天并不醒目，此刻
高大信号塔在西边直插上去——
简练的黑色线条，在夏夜清朗背景中
勾勒出的明晰剪影
几乎触到极小极弯的弦月。
看似冷漠，无声传递着隐秘的爱。
美也会令人疲倦，
之后寒冷和孤单就迫近我们。
起身离开，来路漆黑。
进村前再次回头，哦那月亮
柔光洒遍憧憧树影皴染的寂静岭线
铁塔兀自耸立
在野蛮、混沌的黑暗山野。
2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