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控制好语言中词语的速度,词语和词语是有距离的,这种距离远近的变化形成了词语的速度。词语的速度关乎成败,是一首诗成立和不成立的关键。语言的色彩要“淡”,淡到“无”,当然,也许有相反的或者另一种层面的追求。但是“淡”往往关乎“真”。
今天读希尼的《向艾略特学习i》,有一段话必须抄录下来:
“我们最终从艾略特那里学习到的是:诗歌活动是孤独的,而如果我们想在其中享受喜悦,我们就得建造某种赖以享受喜悦的东西。我们学习到,每个诗人在书桌前都面临同一种任务,也即没有秘密可以传授,而只有我们自己的资源可供利用,或难以利用──如同也许会发生的那样。艾略特所说的关于诗歌创作的话,有很多是给人以勇气的,因为它们是如此权威地无可安慰:
而以力量和顺从
来征服的东西,都已被发现过
一两次,或几次,被那些我们没有希望
赶超的人──但不存在竞争──
而只有努力奋斗,去寻回一再
失而复得的东西:现在就着手,在看似
不顺遂的条件下。但也许无得无失。
对我们来说,只有尝试。剩下的跟我们无关。 ”
再强调一遍,要和自己身上的诗性做斗争。警惕被诗性永久性地欺骗,至少,要遵循时间的教育慢慢地剥离、剔除它
拉金说:“正常的诗人并不存在,真的。”我能说什么呢?我深有同感,但他已先我一步说了,我只能表示附和。因为我并不真诚,所以我们很快陷入交流的沉默当中。确实,诗人之间的交流最为艰难——我说的是,如果从诗的角度出发的话。
我阅读一首诗,有时候我会反复阅读,但我得承认,我多数时候并没有真正理解一首诗,甚至连一首诗要表达的意思都没有看清楚,即使我反复阅读也无济于事,其原因并不是诗晦涩、高深或者其它诗本身的因素,而是有时候我并没有去真正理解一首诗的动机。我只是阅读一首诗而已。我同时得声明:这样的阅读最容易获得诗给予的幸福感。
第一,要认识到自己不是诗人,从来都不是一个诗人,永远也不会是一个诗人。第二,要认识到自己不是写诗。第三,写才是最重要的事,写是赋予自己生命一般重要的事,但是写什么并不重要,也许写的不是诗。
早晨明亮,冷
我开始怀疑我的怀疑
我追求新、异、一
突然感觉自己是一个三流的演员
而不是在写诗
这样反而
正中下怀
有的人,那些著名的文化人,看一篇文章就有能力写三篇文章,例如我今天在豆瓣上看到的一位后记上名头大得吓人的文化人和学者(称他为作家是对他的一种限制)。我有意接连翻看了他前面的一系列大作,真的令人咋舌,只有佩服的劲头,从专业见解到娱乐八卦,真是见缝插针,无所不能,所论都深奥而精微,牵强而附会,令读者(我)肃然起敬。心想我只要能能学其一二,定能有所成就,不会在这里经常对着发光的屏幕冥思苦想,经常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我相信,对一个批评者而言,如果要他(或者她)的任务是反驳另一个批评者或者诗人的观点,任何一个批评家都可以绝对胜任。因为一只蚂蚁完全可以说一条鱼太小了,一只兔子仍然很小,一只山羊还是小,一只大象仍然不够大。但是,如果你要他去赞扬某一个评论家或者诗人的观点以及作品,却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完成或者能够胜任。所以批评家很少(除非迫不得已)去反驳他人尤其是指出某一个人的缺陷,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去这么做。
上面有一个断言:“写是赋予自己生命一般重要的事”。它与我的事实不符,事实上是写从来没有成为一件重要的事,更谈不上与生命二字挂钩。所以人一旦下结论,就会说谎。要警惕那个下结论、说警世恒言的时刻。
我有追问生命意义的能力么?人在中年,首要的问题是把这个问题想清楚,而不是追问生命的意义。如果我试图在诗中解决这个问题,那么现实的结构足以支撑起诗的结构么?人如草木,忽尔葱绿,胡尔枯黄,在乎天地,在乎四季,谈何追求?
这几天做了一个决定,就是以后坚持每一个月至少要回家一次看望77岁的老母亲。
母亲的一生是艰难的一生。用“艰难”二字概括她的一辈子——任何时分——应该是恰如其分的。没有第二个词语能比它更准确,更妥当。也就是说,她从来没有哪个时刻摆脱过这两个字,也许未来都不能。但是,无论如何,我这个做儿子的在她有生之年一定要尽量去改善她可能的境遇。
有一种观点——甚至代表学术化的观点——认为,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甚至四、五十年代的汉语没有现代的汉语成熟,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如果把那个时候的诗人或者小说家和现在的诗人和小说家相比较的话是不公平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从汉语是否成熟的标准来看现代的小说家天生优于前者。这个看法看上去是合理的,也符合哲学发展的观点。问题是把时间长度再度加长的话,这个看法和观点很可能就会沦为谬论之中。这让我想起一个问题,唐代诗歌一般认为中期发展到巅峰状态,那么可以反证是因为唐朝的汉语在那个时候发展到最成熟的证据么?同样,一门语言发展成熟是催生语言艺术发展到巅峰状态的决定因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