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作者:韩永恒
我曾经吃过切开的面包
也曾垂青该死的女人
我爱藤蔓,爱它冰凉的缠绕
爱它冷寂,不受重视
我别无其他爱好
我只是迷失在流逝岁月的红蜻蜓中
《赞美》
作者:柴扉
兰花、照片里的兰花
它多美,但你不赞美
你不适应赞美就像你不适应一个裸体的男人
除了爱人和
在江北大剧院旁的大卫
2008 8 16
秘 密
作者:陈律
大地上,你为一次刚结束的诗的战役戴上花冠
坚信这次灵魂的行动抵近了时间之上的无限
那时,你刚从古埃及回来
告诉我古埃及的世界是平的
这是金字塔矗立在那里的秘密
2011-4-10
“我”和“你”的遭遇是如此不可避免,似乎无论怎样背道而驰最终都会冤家路窄,它们每次这样仇恨又这样亲密地碰头是决定于偶然的命运么?也许,人称代词之间的距离是可以预见的悬崖,但是在各种令我们气馁的巧遇之间人称代词会发生奇妙的置换、偏离、疏远,从而令艺术的视角并不会遵循艺术家即定的轨道向某一个方向朝他设定的目标预期的发展。似乎通过人称代词的更换就可以产生文学作品中被人津津乐道的歧意现象,而各种其它词语,它们的功能充其量仅仅是其中可以无限变化的道具,不同的作者结果会使用不同的词语道具去填充人称代词之间的沟壑,如何让“我”和“你”甚至于“他”相遇就会透露出作者的风格和气息,这种带有偶然性的相遇和碰头并不是由作者任意决定的,因为它几乎会必然地反映出作者的情感和理性的尺度——这也许为我们窥视不同作者的内心提供了一条隐秘的入口与隧道。
我们可以注意到在韩永恒的第一首诗歌里面只有一个“我”反复地出现,聪明的读者马上会意识到在这首诗歌里面,与“我”一样,诗歌中包涵着无所不在的“你”,“我”的倾述无非因为有假想的倾述的对象存在,“你”隐藏同时又处于完全可以预期的状态之中造成了述说的无限可能性,而这个“你”的暗暗呼应才有可能带来文本丰富的情感,其“面包”、“女人”和“藤蔓”才是具体可感的,也就是说,作者有充分的自信,由这种生活情感带来的审美情感并不是完全孤立的结构,他通过“冰凉的缠绕”足以唤起隐藏的“你”潜在的意识空间。在这种反复的倾述里,作者也许会完全不自觉地松懈下来,某种聚集的情感得以缓解与释放,从而理所当然地以放弃了所有的戒备和警惕,结果陷入“我别无其他爱好,我只是迷失在流逝岁月的红蜻蜓中”这一迷局之中。问题是实词所散发出的强烈的情感属性需要人称代词这个容器和载体,而何种人称代词的选择往往见出作者当时的心境,第一称代词的的使用相对反映出作者出内省的欲望,在对“该死的女人”的反省中恰好可以见出作者当时对艺术情感发现的自我满足的心理线索,因此,“你”的存在实际上是一种应该预计的情感传递,在艺术文本的另一端,在河的彼岸,自有和作者相呼应的个体的存在,而这个“我”所“迷失”的不过是“你”的暂时缺席而已。但是在我选择的柴扉的《赞美》里,为什么人称代词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你”被置换出来,而“我”似乎消失在略带叙述的简洁白描之中?
兰花处于什么样的心理维度从而唤起第二人称的声音?在这首诗歌里,诗歌情感的迸发力量可以说来自于“但你不赞美”这一行文之中,这一句是这首短小诗歌的眼睛,没有这一句,全文就会陷入黑暗的沼泽里面,也就是说,它将没有足够的亮光照耀全篇,亦不能显示出行文的明确的风格特色,就是一篇一般性的流俗作品和一次平庸的情感抒发。有了这一句,我们就可以感受到其行文散发出的温暖而凉爽宜人的特色。这里,“你”的功能在于其凸显了对兰花审美关照与情感寄托的功能,“你”中寓意着“我”,在抒情这一点上,这是古已有之的传统方式,但是这篇文章之所以显示出了新颖的质地在于作者的现代视觉和现代感受,她在粗糙的现代社会里见出作者细腻的内心感受,同时情感被观念的模型所覆盖,作者让“我”隐身在观念的夹缝之中艰难腾挪,从而让文本显示出出温馨的空间:“你不适应赞美就像你不适应一个裸体的男人”。但是我们很容易体会出作者试图要表达的部分是什么,而作者要赞美的是什么。这个“你”的存在,实际上是为了凸显“我”的主体而不至于被外界事物所“迷失”。从这一点上看,柴扉的《赞美》似乎能够完美的回答韩永恒的〈〈迷失〉〉,这真的是艺术的巧遇。而在陈律的〈〈秘密〉〉里,“你”和“我”终于仿佛情人似地走到了一起,他们各自经过艰难的跋涉,通过一次“诗的战役”和“时间之上的无限”最后得以相互抵近并进行亲密地交流,但是,“你”与“我”的交谈是极其有趣的:
你刚从古埃及回来
告诉我古埃及的世界是平的
这是金字塔矗立在那里的秘密
秘密究竟是什么?在于平的世界和金字塔矗立的关系之中,这个秘密仅仅是显示出来而已,并没有被真的言说出来,文字只能感受它的存在,并不能被揭示出来,这就是秘密的魅力所在,这种魅力在“你”“我”之间反复显现,从而给了言语自由和空间,带来了审美的无限和有限之间的关系。作者通过审美的体验拓宽了认识的无限性,给我们展现了心灵的一望无际的平川。“你”和“我”这两个人称代词之间终于获得了相对的完美的平衡,它们似乎不会再起突兀的风波了,但是,这仅仅是短暂的假象:艺术仅仅是瞬间的平衡与停顿。
这三首短诗都呈现出扇形的结构,即可以瞬间打开,又可以瞬间收拢,这体现出中国古典艺术对现代诗歌的浸透与繁殖,但是,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审美认识,留待日后再作细究与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