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如，我现在不是一只蜘蛛，
我也会很希望成为一只蜘蛛。
2
他从一根杆子的上部边缘移动到
距离杆子的一半的位置，
这是他第一次完成向下的运动。
因为第一根丝已经在他的尾部形成，
于是他的后腿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是那么的疯狂，像着了魔似的，
没有片刻的思考，他性急地抛出了
他的第一根丝，然后用力向下移动。
3
过了一会儿，因为丝不够，他很快
被往回拉了一点点。
他确实想到这是他能拉出的全部丝了。
在认真拉丝前，他进行了练习，
但现在，他的后腿器官发生了一点问题。
他抬头顺着自己的蛛丝往上看，
蛛丝在微风中优雅地摆动。外人
看到这糟糕的一段丝，可能会笑出声来。
4
但这是他的蛛丝。用他的全部力量
拉出来的丝，他对此感到骄傲。
不时地，当风力加大时，蛛丝会弯曲，
会在风中迅速地旋转起来，闪闪发亮。
这是他的第一次努力。他已经拉出了
非常好的一段丝。稍微有点紧。
但整段丝没有任何过紧的迹象。
也许还真的是最直的一段丝……
5
他想象着每件事情都变得美好起来。
他将负责地监视整个网络，动物们
会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
由于它们愚蠢的带穗的齿片和毛发，
它们被捕捉时就只能在丝上悬挂着。
6
现在他拉了六十多次，
拉出了六十多根丝。他激情地歌唱着。
但他完全明白，在强风中
丝有可能突然断掉，所以他不敢大笑。
所以，他特别留神地
适度地轻轻咯笑。在咯咯笑的时候，
他的上下颌骨相互摩擦着。
突然，他意识到在一根杆子上织网
是没有意义的。他应该从阴凉处开始，
一下子做好一张网。那是
一份多么好的工作啊，没有人可以做到。
7
现在，他在选好的地点熟练地拉起丝来。
这是一次有计划、有野心的工作。
他从一颗树枝的顶端垂下，
把丝的下部固定在树的枝桠间。
他沿着他网中的C6线往上爬→
把C3线连接起来→
然后经过V6线→
然后再走一半的距离到达C7线→
与C6线平行，在那里做个连接→
然后再沿C6线往上爬……
在清晨，这个结构复杂的网接近完工了。
他紧咬下颚，一种强烈的欲望压倒了他。
这欲望就是：他要彻底地咬碎什么东西。
8
很快，一只黄蜂飞了过来。他撞上了
G5丝，被困住了一段时间，大黄蜂
倒挂在网上，然后他开始拍打翅膀，
猛烈地转动他的后腿，丝开始支持不住了，
从连接点P2开始损毁，整个G区被破坏，
大黄蜂飞走了。损坏的部分
无力地悬挂在那里，晃来晃去……
他再也不想与任何人交流，
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
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再也不想看到任何面孔了。
9
他只能耐心地修理。这份从无到有
通过计算、构造、用自己的力量
和身体内的物质以及体内的蛛丝
才得以完成的工作，现在被损毁了，
被撕裂了……
后来，网还是修补好了。
只是，已无法与从前的那张网相比。
它不再清晰、闪烁、完美。
10
这张不那么完美的网
在实际生活中开始捕捉猎物了，
它网住了苍蝇A、蚊子B、
小昆虫C、蚂蚁老D和跳蚤E，
以及虱子F，在他过来之前，
它们几乎都死了。
而这张网也已彻底地破损，
没有什么用了。他咬断那些依然
挂在那里的、向下飘浮的没有用的丝，
闭上眼睛睡着了。
11
天黑了。周围死一般寂静。
在地球的这一边，无数活着的生命
几乎都睡着了。
他睁开眼睛，没有任何动静值得注意。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们也感觉不到他。
没有人注意到这次死亡。没有人注意
蜘蛛的心脏已不再跳动。
他的大脑开始收缩、枯萎。回声慢慢消失。
风还是像现在这样吹。
一只死去的蜘蛛仿佛没有存在过，
而且，他织出的那些网，也从来没有人看到过。
2012-08-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