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肉的老头
为什么老是斜着脑袋
坐在一根褪了色的木凳上
抽他的烟?他在笑隔壁
卖鱼的中年大叔
那副忙碌劲儿——
其实他又瘦又小,只不过
穿了件青色的长袍大褂——
正手脚麻利地抓住
一尾鱼的尾巴
然后用力在案板上
一甩,又将黑乎乎的刀背
磕了几下鱼头
豆大的雨点正好滴落在
浅白色的鱼腹上
乖乖,鱼一动不动了
他猛吸溜一口烟——
几乎要呛住了
这四月的倒春寒
都被他吸进
脏兮兮的鼻孔里
其实,在闹哄哄的市集
一侧,在这春雨之中
渗透着一股难以明察的寂静
所有的人或坐、或站立
都低着头,仿佛要避开雨点
舔舐自己的眉毛,内心
涌动的躁意
连同市场里永远的声音
被雨水压抑住了
卖鱼的中年人,其实内心苦闷
他那过度节俭的老婆
刚刚去世。他依靠
娴熟的宰鱼的技艺
正消遣苦闷,并驱散死者的
缠扰。她死前给亲人以口头遗嘱
要等最小的男孩结婚
才能给他介绍女人。这残酷的底线
他是应该遵守还是打破
旁边卖金钱橘的老人在雨棚下
酣睡如泥,从雨棚的缝隙里
滴下的雨水
已经打湿了它的前襟
但他浑然不觉,人生细小的磨难
应该可以忽略不计,这老人
已深谐这市场的磨洗
小憩一刻,可待雨霁天晴
这里,并非没有绝对的音乐
但需要长久的倾听
从对面卖菠菜的妇人
那笑嘻嘻的神情就可以领会到
她仰望着天空发出咒骂
咒骂的音调散发着
三月的甜与潮湿
她那对奇大的奶子已经把卖肉的老头
看得发呆,忘记了刚才
对卖鱼的中年人的无害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