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昏睡中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谁？”
“我，罗炳元。”
这是我一段时间以来听见的最
响亮的声音。
我问他在干嘛，他说在我楼下
为水库里的鱼买一包饲料。
这个节俭、朴素，勤勉、有侠义见解的男人
在一个政府部门的小单位里任职，
他对时事与房地产永远有一套自己的成熟的看法，
这一简单的因素令这个拥有聪慧头脑、中等个儿的男子
四十年以来不断碰壁，但他从来没有在内心里
说服自己失败的人生乃是因为自我的因素，
所以，尚没有什么外力能夺去他天生的偏执与热情。
他到远方贩过水果，经营过农场，开过猪场，
十年以前拿到了律师证，之后我看见他在钻研
数学，建筑方面的知识。去年他和一个朋友
亲自种植高粱，又卖给一家酒厂。而现在
他承包了一个水库，喂养了数十万个鱼苗子。
一个星期以前，他用摩托车搭着我
经过一小段尘灰满天飞的土路
到了这个风景优美的水库边。我跟在他后面
小心地跨过一座简易、摇摆的水上竹桥，
那里有一台饲料机，他拉了一下，
这台机器发出“突突”的巨响，
里面颗粒状的黑色饲料瞬间变成细碎的粉末
向湖面喷洒。几分钟之后，周围的水面浮现出
麻麻密密的鱼，拳头般大小，一条鱼叠着另一条鱼
它们在里面抢食、争夺，黑压压的一片。
他和我站在被巨大的鱼群弄得有点摇晃的竹桥上，
看着这惊人的一幕，我们都没有说话儿。
那时候，我意识到，他那出神、抑郁的眼神
足可以代表我们正在跨越的这个世界的价值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