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个晚上我于凌晨三点十五分四十八秒醒来之后,我每一个晚上都会在同一个时刻的同一时分醒来,昨天晚上我同样在凌晨三点十五分四十八秒醒来了,上帝啊,你真是奇准无比,分毫不爽!
我睁开眼睛,想了很多,我遵循一个失眠的人所应该做的事情,想了很多离奇古怪的问题,趁这一奇妙时分的来临,我履行了一个哲学家的职责,思索了包括以下的难题:
1:我为什么要娶这个睡在我身边的女子为妻子?2:我的性能力在下降么?3:我与诗的关系,诗与性的关系。4:奔跑与奔跑的方向。5:我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人么?6:诗的速度与爱的速度是什么关系?
如果要继续罗列下去,我会发现自己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我为什么会懂这么多?是什么教会了我最终有能力思考这些?如果是白天这些问题还会这么条缕清晰么?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因为我现在(头脑清醒的时候)就无法把它们一一罗列出来,甚至这份过于简单的表格与当时思考的范畴本身就格格不入。差别太大了,可是我完全可以相信,那个时候的所思所想要比这样简单的罗列不但要丰富很多,而且可能根本就不是这些。我其实是诗的形式写出来的。确实如此,我除了以诗的方式思考之外我还不会以别的方式进行思考。那个时候,那个失眠的时刻,我多么像一个真正的诗人啊。而且确实,我写了一首诗,虽然我自己也感觉那首诗明显破坏了现有的诗歌的形式,但这是一个突破。现在遗憾的是我想还原这首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老实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为失去了首诗不但感到失落,而且感到了一点点羞耻,因为我现在就能马上回答其中的一个问题:我绝不可能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人。即使我是一个完全合格的诗人的时刻,我也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超凡脱俗的人。但我在失眠的那几个钟头里并不完全这么认为,哪怕答案如出一辙,但原因和结果却并不相同,这里面有太大的差别,就是这其中巨大的差别令我感到那么一点点羞耻。当然,这份羞耻心并不重要,很显然,我并不是为这个活着。而且,我不说明其中的差异,谁又能闹明白呢?再例如,有关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如果我按照我失眠时分的所思所想去向我的妻子一一坦白,是否能获得她的认同和首肯?我一直害怕写一首长诗,我在白天的时候有理由认为写一首长诗并不是我作为一个诗人的天职,但是和我平时的为人准则一样,这样的理由是虚假的,我基本上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自己遵循自己为人的准则而产生的,我这段时间之所以有意远离诗,难道不是因为我害怕永远写不出一首杰出的长诗么?但在这一段奇准无比的失眠的晚上,我都在写同一首长诗。虽然一到白天,我对这首诗的文字、语法、意义、节奏可以说是空白,但是从每一个晚上的凌晨三点十五分四十八秒开始,这首长诗就开始继续,甚至开始修改,直到那个失眠的人认为完美为止。这首诗和我的生活有关系么?和我感觉到的那一点点做为人的羞耻心有关系么?
其实,很显然,失眠时刻的思考与现在要表达的主题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问题,我深知这一点,因此,继续写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再写下去,我就摆脱不了我为人的那个基本的准则:说谎,像说真话一样说谎。而且我现在抽了这么多烟,实在没发写下去了,实际情况是,如果我不继续抽烟的话,我实在无法再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