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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菲利普•拉金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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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7-06-27  

菲利普•拉金诗选

菲力普•拉金(Philip Larkin, 1922 – 1985,或译菲利普•拉金)是英国战后杰出的诗人,小说家和爵士乐评论家。1984年英国桂冠诗人的职位空缺,很多诗人和评论家都认同拉金的任命,但这位腼腆的诗人却婉拒了。拉金的声誉基于很少的一批作品,四本薄薄的诗集加起来才一百来页,几乎每十年才出一本。这些诗集,尤其是《较少受骗的》(The Less Deceived),《降灵节婚礼》(The Whitsun Weddings)和《高窗》(High Windows)里的诗,探讨了现代人被迫接受的一些不愉快经历,优美动人,但又不难理解。拉金精通传统诗艺(如韵,诗节,步格等),为战后英国诗人中的佼佼者。


1)背离之诗 Poetry Of Departures (1)

有时你听见,第五手材料,
像墓志铭:
“ 他丢掉一切,
离开了家门。”
说的人口气有把握,
以为你一定赞成
这大胆的、起净化作用的、
充满原始力的举动。

而他们是对的,我认为,
家,我们都不喜欢,
更不喜欢老呆在那里;
我恨我的小房,
瞧这些破烂,专为我挑的:
正经的书,稳当的床,
绝对规矩的生活。
因此一听人讲:

“他撇开众人扬长而去,”
我总兴奋,发热,
就像读到“ 她开始脱衣”
或“ 揍死你,狗娘养的”;
如果他干了,我为什么不能?
这样想,也就使我
安静下来,照常勤快。
但今天,我非走不可。

是的,在落满松子的路上大摇大摆,
或者弯着身进出船舱,
满脸胡茬,然而日子过得正派,
只不过有点假装,
故意要退后一步,
为了要有艺术新创:
书: 陶瓷品;一种生活,
值得指责,所以圆满。

      (王佐良 译)

注:
1)背离,表示艺术家不合常规的行径。诗人似乎赞赏,实际则看出了其中有种种做作,因此主调仍是讽刺。


2)家 Home is so Sad (1)

家是悲哀的。它没有改变,
还为最后离开的人保持了舒适,
似乎在想他回来。长时间
它没有一个人可以讨好,很泄气,
没有勇气去丢掉偷学来的体面

而回到当初开始时的决心:
痛痛快快,来一个归真返朴,
当然早已放弃。你了解这类事情。
瞧瞧这些画,这些银刀叉,
这钢琴凳上的乐谱。还有,那花瓶。

      (王佐良 译)

注:
1) 诗人对普通西方家庭的感想: 传统的格式,墙上挂画,客厅有钢琴,吃饭用贵重的餐具,而且照例要摆点花,一切为了体面,没有真正有趣味或有意义的生活。诗的技巧也见匠心,末尾一句“还有,那花瓶”像是突然想起,用了一种“ 倒顶点”的韵律,加强了讽刺效果。


3)水 Water (1)

如果我被请去,
创造一种宗教,
我将利用水。

为了做礼拜,
先要涉水过河,
然后再弄干──各色衣服。

我的连祷词将用上
泡水的形像,
痛快又虔诚,淋个透。

我还将在东方
举起一杯水,
让来自各个角度的光(2)
在水里不断地聚合。(3)

      (王佐良 译)

注:
1) 这里是拉金对于宗教的想法。水是纯洁的,流动的,象征着生机。让水淋个透湿,表示全心全意地信仰,而且一信到底。
2) 来自任何方面的信仰。“光”可解作“对宗教的领会”,如基督教中有所谓“新光派”。
3) 指宗教性聚会。


4)日子 Days (1)

日子干什么的?
日子是我们的住处,
它来了,叫醒我们,

一次又一次。
日子是快活的地方。
除了日子,我们还有哪里能住?

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来了教士和医生,
穿着他们的长大衣,
在田野上奔跑着。

      (王佐良 译)

注:
1) 一首简单的小诗,却提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回答也是别致的,然而又是实在的。一提到日子,诗人就想到生和死,因此第二节里出现了教士(管灵魂) 和医生(管身体) 。他们的“长大衣”使他们显得有点阴森可怕,使诗增加了深度。


5)读书习惯 A Study Of Reading Habits (1)

有一阵,把鼻子埋在书里,
解脱了许多烦恼,除了上学,
眼睛看坏了也不在乎,
反正我知道我能保持警觉,
更有那一手右拳特别得意,
大我一倍的坏蛋也能对付。

后来,戴上了深度近视眼镜,
邪恶成了我的游戏,
我和我的黑大氅、亮刺刀,
在黑暗中大干一气,
多少女人挡不住我男性的猛劲,
我把她们切开如蛋糕。

现在不读什么了: 什么公子恶霸
欺侮美人,然后英雄来了
把他收拾;什么不争气的胆小鬼
却成了店主;这一套
都太熟悉了;见鬼去吧,
书只是废话一堆。

      (王佐良 译)

注:
1) 此诗谈阅读的影响,韵脚排列为abcbac。


6)降灵节婚礼 The Whitsun Weddings (1)

那个降灵节,我走得晚,
  直到一个晴朗的
星期六下午一点二十分,
我那大半空着的火车才开动。
车窗全关着,坐垫暖暖的,
不再感到仓促了。我们经过
许多房子的后面,穿过一条街,
玻璃窗亮得刺眼,闻到了鱼码头,
宽阔的河面平平地流开去,
林肯郡在那里同天和水相接。

整个下午,穿过沉睡在内陆的高温,
  延续好多英里,
火车开开停停,缓慢地画一条南下的弧线。
开过了大农场,影子小小的牛群,
浮着工业废品的运河,
罕见的暖房一闪而过,树篱随着地势
起伏;偶然有草地的清香
代替了车厢椅套的气味,
直到下一个城市,没有风格的新城,
用整片的废汽车来迎接我们。

一开始,我没注意到
  婚礼的动静,
每个停车的站台闪着阳光,
我对阴影里的活动没有兴趣,
凉爽的长月台上有点喊声笑声,
我以为只是搬邮件的工人在闹着玩,
因此继续看我的书。等车一开动,
我才看见经过一些笑着的亮发姑娘,
她们学着时髦,高跟鞋又加面纱,
怯生生地站在月台上,看我们离开,

像是在一桩公案结束之后,
  挥手告别
留下来的什么东西。这使我感到兴趣,
在下一站很快探出头来,
看得更仔细,这才发现另一番景像:
穿套装的父亲,腰系一根宽皮带,
额角上全是皱纹;爱嚷嚷的胖母亲;
大声说着脏话的舅舅;此外就是
新烫的发,尼龙手套,仿造的珠宝,
柠檬黄、紫红、茶青的衣料

把姑娘们同其他人分别开来。
  是的,从车场外边的
咖啡店,宴会厅,和插满彩旗的
旅游团的休息室来看,结婚的日子
已近尾声。在整个旅程中
都有新婚夫妇上车,别的人站在一边,
最后的纸花扔过了,随着最后的嘱咐;
而更向前行,每张脸似乎都表明
究竟看到什么在隐退: 孩子们不高兴,
由于沉闷;父亲们尝到了

从未有过的巨大成功,感到绝对滑稽;
  女人们彼此私语,
共享秘密,如谈一次快活的葬礼;
而姑娘们,把手包抓得更紧,盯着
一幅受难图。总算是自由了,
满载着他们所见的一切的总和,
火车向伦敦急驰,拖着一串串蒸汽。
现在田野换成了工地,白杨树
在主要公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这样
过了大约五十分钟,后来想起来,

这时间正够整一整帽子,说一声
  “可真把我急死了”,
于是十几对男女过起了结婚生活。
他们紧靠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家电影院过去了,一个冷却塔,
一个人跑着在投板球──却没有人
想到那些他们再也见不着的亲友,
或今后一生里将保存当前这一时刻。
我想到舒展在阳光下的伦敦,
它那紧密相连的邮区就像一块块麦田。

那是我们的目的地。当我们快速开过
  闪亮的密集轨道,开过
静立的卧车,迎面来了长满藓苔的
黑墙,又一次旅行快要结束了,一次
偶然的遇合,它的后果
正待以人生变化的全部力量
奔腾而出。火车慢了下来,
当它完全停住的时候,出现了
一种感觉,像是从看不见的地方
射出了密集的箭,落下来变成了雨。

      (王佐良 译)

注:
1) 这是拉金最有名的一首诗。写一次火车旅行所见。时值降灵节,有许多对新婚夫妇在车站等车。诗人写得真实,准确,没有浪漫化倾向,这正符合五十年代英国工党政府下福利国家的气氛。他在情感上没有卷入,而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语言也相应地低调,口语化,但有机智,文采,甚至还有暗示,如诗末的箭雨──雨会滋润田野,像征着结婚后的生育。原诗的十行段有相当复杂的脚韵安排,译文未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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