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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海角的生成——细读梁健的《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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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2-08-14  

海角的生成——细读梁健的《海角》

海角/梁健

椰子落魄的又一个中午
愿望沉醉
在全面风口的崇拜之后
影子,绕过了最后一道防线
而礁石闭口不谈,晚照
石头们盛装舞步的死亡


    要理解一个诗人的诗歌,最好是完全不理解诗人本身,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说,与一个诗人谋面,是诗的损失,在诗歌不能产生利润的当代,这种损失甚至会给本来在账面上已经浮亏的诗人带来破产的危险。但是,即算是如此,由诗带给我们的——对诗人的无限神往仍然是诗给我们开辟的一小片可以栖身的绿荫。阅读诗歌如同再造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作者,他和原作者会有何不同?真的令人暗生觑觎之心,我们在和一首小诗的“作者”亲密交流、倾心而谈的时候不免会暗暗张望,也许真的作者会不期而来,并加入我们的健谈之中,即使已经作古的诗人又何尝不会翩翩而至口若悬河呢?这“又一个中午”的来临或者逝去恰好为我们打开了沉默已久的话闸,谁能够想到一个诗人孤独地面对大海从中午坐到“晚照”的降临其内心会涌起多少与海的节奏相合拍的波浪,但是这种历时性的叙述却并非一蹴而就所能抵达,语言的艺术会隐去多少时空的疾风劲浪,也许确实只有海风带来的“影子”才能提醒诗人业已逝去的这一小段时光,为什么他在海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却只留下这寥寥的几句话?造成这种黯淡的局面难道确实可以责怪那“闭口不谈”的礁石么?诗人为什么会久久地呆在这里——坐在海边却对大海的苍茫与辽阔视而不见,反而眼里只有椰子、礁石、周围的石头以及落在身边的几缕夕阳?磅礴的大海即使就在眼前也被诗人有限的语言一举遮蔽了。我们不禁会疑窦丛生,诗人在“影子,绕过了最后一道防线”之前有何千条万绪的思索,诗人本人又如何绕过最后一道防线而看到了就在眼前的“死亡”?这种简单淳朴的物质的时空是怎样与久历沧桑的内心的时空打通了关节,从而让我们可以目睹一个诗人的身前与身后?为什么大海不会出现在诗人的眼前?此时此刻,我们也许可以大胆下一个结论:真正的大海并不在诗人的眼前,而存在于诗人所经历的时光之中,“釉子落魄的又一个中午”与伴随影子而来的“晚照”正是诗人心目中参差嶙峋的“礁石”与“石头们”。在这里,最为流光溢彩的文字是“又”的突兀而来,是“们”的奇崛而生,依赖这两个字,作者仿佛真的架起了时空的海角而非虚幻的海市蜃楼。
    试读一下:“椰子落魄的又一个中午”。如果去掉了这个“又”字——“椰子落魄的一个中午”——句子顿然失去了奇妙的波折与与这个“又”带来的万千之象,至少,它失去了时空的波诡云谲,斩断了时间的线索,而仿佛完全是一副静态的描摹画了,这个“又”字赋予了语言情感的源泉,也是“海角”生成的一根可以无限延伸的直线,同时把海角与诗人紧密联系起来,建立了语言内在的审美化的可能,否则“落魄”这个词汇的骤然出现就会毫无意义,没有根源,如同漂浮而来的词汇,相反,有了这个“又”字,恰如给“落魄”固定了一根细小却极其牢靠的铁丝:落魄成为作者认可的一种人生状态呈现在读者的阅读体验之中,而不是信手沾来的蝴蝶,这个“又”字带来诗人有关人生的无限体验,在起始的时间里,它包涵着作者深沉的宿命感的沉淀,同时投射出了“死亡”的迫近之感。也许这个“又”字才是文本里最初来临的海风,就是它把一切有力地吹到作者的面前。而尾句“石头们”——这个“们”字的出现与这个“又”字在形式上就像一对极其相称的韵脚:虚词,单音字,意义的虚无化。但是这个表示复数衬字的运用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衬托出作者彻底孤独或者绝对孤寂的现实境遇,从而海角形成的另一根直线被作者鬼使神差地抓住了。在作者的眼中,众多的石头或者礁石即使“闭口不谈”,但它们是浑然一体的整体而并非是如同诗人一样的“一个”,这与诗人的现实境遇顷刻之间造成了巨大的落差,也就是在这种细微却刻骨的体验里,诗人才发现了“石头们”带来的幽寂万般的感慨。由于“晚照”的映射,“石头们”给作者带来更深的幻觉,一个人的孤独是一种绝对的存在,而“们”不过是一种假象——“盛装舞步的死亡”。
    短诗是隐喻的五彩贝壳,在一个现代诗人的视觉里,所见往往并非所见,但是奇怪的是,诗人在这首小诗中隐喻的视觉却令作者完全蜕化成一个古人的眼光,诗人首先看到一个落魄的椰子这个细小的物体,然后目光停留在可能的“全面的风口”,然后依次是闭口不谈的礁石与盛装舞步的石头,最后是才是“晚照”的来临,这种依赖空间变化抵达审美化境的诗歌早已有了经典的先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由近及远的范例,而“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是由远及近的标杆。这首小诗的视觉与前者更相仿佛,可是作者这么一直望下去,并没有看到可以目睹的大海的无限风光,而是可以和大海共相媲美的“死亡”,进而完成了从细节的隐喻到整体宏观的象征的嬗变。依赖这种艺术视觉的变化作者再一次完成了“海角”的塑造,从这里也许我们可以看到作者传统的审美意识与现代审美意识的无形贯通,如果我所记不差,结尾的“盛装舞步的死亡”——其风格应该来自于20世纪30年代的“海派”,这种奇妙的各方呼应是否暗示了别的心理机轴而令我们能一窥作者内心的堂奥?从而让我们看到“海角”的再一次得以生成。作者如何从西化的当代诗歌形式出发途径现代诗歌的隘口抵达律诗的境界?这里面是一脉相承的文化在起作用还是个体生存的无限体验在起作用,还是两者皆有之?——这确实是一个极其有趣的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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